转眼就到了三月底,乔映雪忙着上课、看书,日子过得飞快。一天,收到霍阳羡的电话:“你收拾一下东西,陪我回一趟临山镇,好不好?”

    她才意识到,两人许久没有见面了。当初说要一起去看爷爷的事情,从月初拖到月底。

    好在临山镇离霖州不远,她想着去个两三日,应该耽搁不多,毕竟是家里老人生病,可以请假。

    这次是霍阳羡亲自开车,两人见面就直奔出城高速。“可能会多呆几日,我让赵晨松去给你安排个提前的暑期实习,他现在管理酒店,那边刚好和你们学校有个联名的课题研究。请假的事情,你放心。”

    “是爷爷身体状态不大好么?”乔映雪问。

    霍阳羡轻点头,叹了口气:“估计就是这几天了。他最近夜夜不肯睡,说是害怕,要找人同他聊天。还经常记不得谁是谁。”

    临山镇如其名,四周都临山,是个古朴的老城。山间还有许多明清时遗留下来的古宅子,是周遭出了名的古镇。

    霍宅在临川镇溪水的上游,是独门独户的一处三进三出的大宅子。据说是清朝末年一个乡绅的老宅子改建的。

    宅子整体灰瓦白墙,映在远处桃花灼灼的氛围里,让人看着便生归隐之心。

    在霍宅第二重院子的正房里,霍云山被小女儿霍含扶起来,倚了一个厚重的棉花枕,靠坐在雕花古床的床壁上。霍阳羡用着极少见的淘气姿态,拉着乔映雪的手,冲着霍云山摇了摇,“爷爷,你孙媳妇儿,漂亮吧?”

    来的路上霍阳羡已经和乔映雪介绍过,爷爷是小姑姑霍含一直在照顾的,她忙微笑着问好:“爷爷好!小姑姑好!”

    霍宅里的气氛远比乔映雪想象中轻松许多,爷爷和小姑姑显然很是喜欢霍阳羡,又爱屋及乌地,对自己很是关照。她心上有些不解,为何在霍阳羡父母那里,和儿子之间好似隔阂颇深。她猜,许和霍阳羡过世的哥哥有关,只是霍阳羡从来不肯提,她也不好问。

    爷爷偶尔老糊涂,偶尔清醒,此刻正坐着揉了揉头,想了一会儿,笑着说:“孙媳妇啊,我知道。”他摸了摸自己衣服的口袋,认真的看着霍阳羡的小姑姑霍含,唇齿不大清楚的说:“小含,没有红包啊。”

    众人被他逗得一笑。霍含不过三十七八岁,看着更似霍阳羡的姐姐一样,很是漂亮年轻。她笑着拍了拍爷爷的手,“我一会儿去包,你放心,不会亏待你孙媳妇的。”

    爷爷似不大放心,又伸手指了指霍含,点了点她的手。小姑姑也可爱的紧,使劲儿点着头,安慰着他。

    爷爷只清醒了十多分钟,就说累了要睡觉。小姑姑带着他们去书房喝茶。

    霍含拿了家里过去的老相册,一一介绍着霍家的成员。乔映雪听着,很是惊讶:“爷爷有六个孩子?”

    “是吧,我们老霍家基因是不错的,”霍含颇为得意,逗着两人,眨了眨眼:“你们也好好努力。”

    相册前面几页都是黑白照片,每往后翻一页,乔映雪的好奇心就更重一层,她很是期待看看霍阳羡小时候什么样子。就这时候小姑姑说:“阳羡,你没看见你表弟呢么?快去把他薅过来,年纪轻轻窝在屋里打游戏,没点儿阳光少年的味道!”

    霍阳羡解释着:“小姑姑的儿子——贺穆清。十里八乡第一美少年,一会薅过来给你看看。”他晓得小姑姑是故意要支走他,也不拆穿,由得她。

    人前脚出了门,霍含就往后一直翻到霍阳羡小时候的照片,“你看,阳羡小时候才是第一美少年呢,只可惜了阳赏。”乔映雪从小姑姑嘴里,知晓了霍阳羡那个过世的哥哥霍阳赏的故事。

    霍阳羡19岁那年,哥哥20岁。霍阳赏是那种功课优秀,长得周正,方方面面都让人挑不出毛病来的男孩子。他为人和霍阳羡很不一样,霍阳羡总是一张臭脸,不招人稀罕。而霍阳赏总是笑脸看人,让人油生一种如沐春风的感觉。可就这样一个样样出挑,每日面带微笑,看起来活的极幸福极好的人,竟然在20岁时,自杀了。

    霍含说:“阳赏是被人从湖里打捞上来的。在那之前的两天,他还冲着我说,‘小姑姑,我过几天带你去吃鱼啊’。我到现在都不明白,好端端的一个人,怎么说没就没了呢?”

    “哥哥他,是不小心掉进湖里的么?”

    霍含叹气着摇摇头,“说是他有抑郁症,自己跳下去的。”

    “啊……”乔映雪看着照片上两个攀肩的兄弟,“霍阳羡,他……他从来没和我说过哥哥是怎么没的。”

    “本来uv集团培养的接班人是作为长子嫡孙的霍阳赏。谁也没想到,从小到大精心培养的人,还没扶上位就断了命去。阳羡从小就是个臭脾气臭脸面的,没人将他当回事,谁成想,最后他扛下来了一切。阳赏死之前,他们兄弟两之间是有些龃龉的、唉,不过都是男孩子,意气用事吵两句不是很正常么?可我五哥和五嫂,就是你公公婆婆,许是想不开吧,或多或少的就把阳赏去了这事,算到阳羡头上了。也许,也许这样他们心里的自责可以少一些吧。”霍含看着乔映雪,问:“你是不是也发现了,你公婆对阳羡很是冷淡?”

    乔映雪点点头。

    “我总说我五哥,死者已矣,向前看。他们这样,太偏心了,阳羡该有多难过。”

    人都是趋利避害的,尤其是在内心深处,总想着去逃避和逃离觉得不好的事情,也最易将负面的情绪尽数推给身边的人。不虞之隙,求全之毁,只会发生在最亲近的人身上,也是这样的道理。[1]

    霍阳赏死了,抑郁症死的。若说家人有责任么,那他们都有,没有人正视霍阳赏心理上的需求,发现他夜深人静时压抑的心。可若说家人都没有责任么,也可以这么说,毕竟,他自己掌握着自己的命运,旁人都是局外人。

    他死后,这个小家,只剩下霍阳羡和父母。他们三个人,都在悲伤中不可自拔。可偏偏霍阳羡,承担了哥哥死后留下的家族责任,还承担了,害得哥哥想不开,投湖自尽的全部过错。

    乔映雪忽然很想抱抱霍阳羡。

    这些爱恨里头,没有谁对谁错,不过都是活着的可怜人罢了。但是好在霍阳羡有自己的家了,家里还有他的乔乔啊。

    她想着,以后要对霍阳羡好一点,更好一点,做他寒冷时的暖炉,深夜回家时的那盏灯,午夜梦魇时可以倚靠的肩膀,要在他最疲惫、难过的时候,给他以温暖、给他以怀抱,让他曾受过的伤,即便好不了,可也能在充满爱的岁月里,慢慢的将伤疤抚平一些。

   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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