仲春,暖风熏人,河面千帆过尽。

    许七安站在甲板上眺望,看着一艘艘趸船、官船、楼船缓缓航行,风帆鼓胀胀的撑到极限,恍惚间回到了去年。

    不过那时正值隆冬,河上吹来的风裂面如割,不像现在春光灿烂,离岸边不远处,还有野鸭成群,肥美的让人吞口水。

    距离太远,我的气机抓摄不到........武夫体系果然是low逼啊,想我堂堂六品,连飞都不会飞.........许七安失望的叹息。

    而就算是轻功,也远远做不到踏水而行,得有漂浮物。

    或许等到了五品化劲,他才能做到脚掌水上漂。

    “宋廷风和朱广孝不在,缺了老宋这个捧哏,这一路是何等的无趣。”许七安感慨。

    心里刚这么想,眼角余光看见一个穿靛青色衣裙,做婢女打扮的熟人,来到了甲板。

    她年纪30—35岁,姿色普通,眉眼间有着一股傲娇的气质,眼角眉梢带着笑意,似乎是出来享受温暖宜人的江风。

    两人几乎同时发现了对方,女人的脸色顿时一垮。

    “婶子,你怎么在这里?”

    许七安难以置信的盯着她。

    婶子........女人面皮微微抽搐,冷哼一声:“不是冤家不聚头。”

    我早该想到,他的破案能力当世一流,血屠三千里这样的案子,怎么可能差遣他。

    褚相龙与她说过,本次北行为了掩人耳目,且有充足的护卫力量,所以选择与调查“血屠三千里”的使团一同出发。

    这个案子她知道,至于谁是主办官,她当时心情极差,懒得问。

    “婶子,你怎么会在这里?”许七安审视着她。

    “与你何干?”

    女人寒着脸,威胁道:“以后不许叫我婶子,你的上级是谁,使团里的主办官是谁?再敢叫我婶子,我让他收拾你。”

    “婶子婶子婶子婶子........”许七安一叠声的喊。

    这个混球........女人大怒,气的胸脯起伏,恶狠狠的瞪他一眼,撂下狠话:“你给我等着。”

    她气呼呼的走了。

    ..........

    教坊司,影梅小阁。

    浮香睡到日头高照才醒来,披着薄薄的纱衣,在丫鬟的服侍下沐浴,梳妆。

    贴身丫鬟轻笑道:“许大人是不是又要离京办事?”

    浮香一愣,偏着头,诧异的看着丫鬟,“你怎么知道。”

    丫鬟抿嘴,轻笑道:“昨儿床摇到三更天,平日里许大人怜惜娘子,断然不会折腾的这么晚。”

    浮香嗔道:“死丫头,胆子越来越大,连姑奶奶都敢打趣。”

    嬉笑之间,丫鬟突然大吃一惊,脸色无比古怪,颤声道:“娘,娘子........你有白头发了。”

    浮香的笑容缓慢收敛,淡淡道:“拔掉便是,有什么大惊小怪。”

    梳妆后,她支走丫鬟,独自坐在镜子前,凝视着娇媚的容颜,久久不语。

    .............

    “哐!”

    女人推开褚相龙的房门,穿着婢女服的她掐着腰,怒道:“打更人衙门里一个家伙惹我生气了。”

    盘膝打坐,治疗经脉暗伤的褚相龙睁开眼,双眉扬起:“何人?”

    女人此时反而不露喜怒,一字一句道:“银锣许七安。”

    她已经被许七安欺负好几次了,虽然被金子砸到这个仇已经报,但上次观看净思和尚打擂台的时候,她的千金之躯被那小子占过便宜。

    王妃思忖着自己是个妇道人家,很委屈的就忍了,没想到这家伙欺负她上瘾,刚才竟然污蔑她的是大婶。

    褚相龙皱了皱眉,“他如何你了?”

    “他冒犯我了。”王妃表情冷淡,婢女的衣衫以及平庸的五官,也难掩她矜贵之气,语气平静道:

    “不必做的太过火,索性也不是什么大事,小惩大诫也就是了。”

    说完,见褚相龙竟没有答应,而是眉头紧锁,她秀眉轻蹙,冷笑道:“我就算去了北境,也依旧是王妃。”

    褚相龙摇摇头,“王妃误会了,那小子.......是本次北行的主办官。”

    王妃小嘴微张,目光略有呆滞。

    褚相龙接着说道:“不过你放心,他得意不了多久,我会整治他的。即使是陛下钦点的主办官,那也是一时的,银锣就是银锣,便是再加一个子爵的身份,也终究是小人物。”

    作为手握实权的将领,镇北王的副将,寻常勋贵、官员,他还真不放在眼里。

    ............

    一晃三天过去,水路走的还算安稳,这种大型官船是不会遇到水匪的,规模大,档次高,任谁都能看出船上住着身份不同一般的大人物。

    而这样的大人物,往往伴随着高手和精锐护卫,寻常水匪只敢针对小型商船下手,偶尔袭击规模不大的官府趸船。

    不过有件事让许七安很苦恼,春季降雨量充沛,河水湍急,不似冬日那般平静,时不时就会有江风裹挟大浪打来。

    对于住在船舱里的人来说,固然难受,倒也不是无法忍受。可住在舱底的禁军就难受了,已经病倒了好几个。

    这天,午膳过后,许七安在房间里盘坐吐纳,“咚咚”,房门敲响。

    提前听见脚步声的许七安睁开眼,皱眉道:“进来。”

    房门没锁,轻易的就被推开,一位粗矮身材的汉子跨过门槛,垂头抱拳,道:

    “大人。”

    这位矮小,但足够魁梧的汉子,是本次禁军首领,百夫长陈骁。

    许七安不悦道:“何事。”

    他有些恼怒这个粗鄙军夫不知礼数,打扰他修行。

    “大人,好些士兵生病了,请您过去看看吧。”陈骁说完,似乎害怕许七安拒绝,急声补充:

    “卑职是怕引起疫情,危及到船上的大人们。”

    这个理由引起了许七安的重视,当即穿上靴子,与百夫长陈骁一同前往舱底。

    “咚咚......”

    在陈骁的带领下,许七安顺着木阶进入船舱,一股沉闷难闻的气味涌入鼻腔,汗臭味、霉味、氨气味.......

    这是因为空气不流通,却又挤满了人,睡觉排泄都在舱底,于是滋生了细菌,再加上晕船........体质弱的就会病倒。

    没生病的,也会显得萎靡不振。

    听到脚步声,一双双眼睛望了过来,发现是上级和使团主办官后,士卒们挺直腰杆,保持静默。

    许七安走到一个不停咳嗽,发着低烧的士卒床边,所谓的床,其实就是狭窄简陋的木板,如此船舱才能容纳百名士卒。

    “没什么大碍,本官这里有司天监的解毒丸,只需一粒化在水里,染疾者每人喝一口便能治愈。”

    许七安做出判断,当即伸手进兜,轻扣玉石小镜表面,倾倒出一枚瓷瓶。

    滴血认主后,地书与主人产生某种紧密联系,取物随心,不怕里面的东西“哗啦啦”的倾倒出来。

    他给了陈骁一粒解毒丸,让他碾碎了丢进水囊,分给染病的士兵喝。

    司天监的高级药丸,效果立竿见影,生病的士兵惊喜的发现,肺部不再难受,咳嗽缓解,头脑从昏沉到清明,除了尚有些虚弱,身体状态得到翻天覆地般的改变。

    “不难受了......”

    “我好了。”

    “谢谢大人,谢谢大人。”

    其余的士兵也露出了笑容,看向许七安的眼神里多了感激和热情。

    许七安微微颔首,而后扫了一眼床底的马桶,忍不住皱眉,斥道:

    “都缩在舱底做什么,为何不去甲板上透透气。如此乌烟瘴气,你们不生病才怪。”

    一百人,一百个马桶,看起来都不勤刷的样子,这就相当于住在茅厕里,空气本来就不流通,春天正是细菌滋生的季节,怎么可能不生病。

    如果能勤快点,每天刷马桶,每天到外头透透风,以士兵们的体质,不应该轻易病倒。

    “这.......”

    面对许七安的责问,陈骁露出苦涩表情,道:“褚将军有令,不许我们离开舱底,不许我们上甲板。兄弟们平时都是在舱底吃的干粮。”

    闻言,许七安脸色一沉,盯着陈骁,问道:“为何?”

    “褚将军吩咐,船上有女眷,常要去甲板散步观景,害怕我们冒犯了女眷。如有违抗,就打二十军杖。”

    那名生病的士兵,一边咳嗽,一边说道。

    许七安没有回应,目光再次扫过昏暗的舱底,扫过一位位挺直腰背的士兵,扫过他们脚边的马桶。

    空气中的潮湿臭味,这一刻仿佛浓烈了一百倍,让许七安想逃离这里。

    而这些士卒们,得在这里睡觉,在这里休息,连吃饭都在这样的环境里。

    陈骁无声的看着他。

    一百双眼睛默默的看着他。

    许七安突然明白了,这次探病是一个幌子,真正目的是让他主持公道的。

    士兵也是人,再也无法忍耐这样的环境了,心里充满愤懑。同时,在他们眼里,许银锣才是这次使团的主办官,是朝廷钦点的主办官。

    他们有委屈有诉求,只能找许七安,也认为只有许银锣能为他们主持公道。

    如果主办官也让他们缩在舱底,不允许出去,那他们才死心。

    “我现在只有一个命令。”许七安皱着眉头。

    “请大人吩咐。”陈骁垂头,抱拳。

    “请大人吩咐。”

    众士卒起身,垂头抱拳。

    许七安指了指头顶的甲板,喝道:“滚上去刷马桶。”

    “是!”

    “多谢大人,多谢大人。”

    “走走走,刷马桶去,老子早受不了这股味儿了。”

    欢呼声一下子响起。

    ..............

    ps:感谢“l我真的没钱啊”的盟主打赏。感谢“是抱紧安东尼子的芽衣哟”的盟主打赏。

    ps:下一章字数会多一点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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