看到老板娘的车到了,芬克斯牵着一个须发皆白的老头向老板娘这边走来。



    “姆斯塔师傅。”老板娘的声音温暖地说道,“许久不见,您的身体倒还是硬朗。”



    姆斯塔长老没想到会在这里看见老板娘,一时间有些出神,“你……你是?”



    丹尼斯在旁吐槽起来,“姆斯塔长老看样子老眼昏花了,怎么连你的弟子莎曼莉都不认得了吗?”



    姆斯塔瞪大了眼睛,难以置信地看着老板娘,颤抖地伸出手来,触摸了一下她空荡荡的袖管,又碰了一下她青灰色的面具,“莎曼莉,天呐……你怎么会变成这副模样……”



    在他的印象里,这位弟子曾经是十八部族中最美丽的女子。许多人都说这样的美丽和善良就算在所有的圣女中,也是数一数二的。



    “姆斯塔老爷子,你得接受现实。”丹尼斯面无表情地说,“我们都告诉过你,莎曼莉被铁胡子毁了……虽然很遗憾,但这是真的……”



    姆斯塔抱起老板娘,一时间无语凝噎。



    倒是老板娘拍了拍她师傅的后背,安抚道,“如您所见,我只是受了点伤,但至少还没有死掉。能从铁胡子手下捡回一条命,已经算是大幸了。”



    姆斯塔心疼地喃喃道,“可惜啊,这实在是太可惜了……”



    老板娘的声音里却没有悲伤,平和地说道,“若是付出有回报,那就不可惜了。”



    姆斯塔长吁短叹,“回报?你能有什么回报?”



    老板娘淡淡地问道,“还记得您说过的,那个每个人都能吃饱的红馆乐土吗?”



    姆斯塔眼中闪过一丝惊讶:“你……找到了吗?”



    “谁也找不到不存在的地方。”老板娘略带自豪地说道,“所以我们自己建了一个那样的乐土。”



    从来就没有什么完美的避世桃园,每个人能依靠的,只有自己。



    .



    在莉迪亚的带领下,老板娘、丹尼斯、姆斯塔一同走向一处刚修建好的临时营帐里。那些投降的头领们各自占据着一方角落,气氛有点尴尬、有点紧张、也有点无奈。



    卡巴尔背对着其他人,手中捧着象征头领身份的权杖,眼神中透着对过去的懊悔和不安。



    诺斯则坐在另一边,一副随波逐流的模样,只不过他的心里应该已经开始算计着下一步该依附于谁。



    纳比诺坐得笔挺,眼神坚定地看着门口。看样子他对被莉迪亚一招击败的事情还耿耿于怀,或许还在想象着与莉迪亚再决胜负。



    营帐的门撩起了,头一个走进来的是丹尼斯。看到这些部族头领,他倒是不觉得亲切,只是不以为然地找了个空地坐了下来。



    姆斯塔也走进了营帐。他本就是个无人注意的角色,此刻也就像个隐身人一样钻了进来,默默地坐在角落里。



    最后陪着他进来的,是带着青灰色面具的老板娘。



    那几个人部族头领看到这个戴着面具又只有独臂的女人,不免有些好奇她的身份。又听她平静地喊出了各位的名字:“卡巴尔、诺斯、纳比诺头领,多年没见,没想到以这样的方式重聚。”



    卡巴尔疑惑地看着诺斯,诺斯犹豫地望向纳比诺,纳比诺皱着眉,盯着老板娘看了很久,终于忍不住问道:“你是谁,我们以前认识吗?”



    “从卡巴尔头领抛弃爵位的时候,我们应该就已经认识了。”老板娘平静地给几位沏上了奶茶。



    看那几人还是满脸莫名其妙的模样,丹尼斯冷哼了一声,“你们几个究竟是瞎了、聋了还是傻了?连莎曼莉都不认识了吗?”



    三人异口同声地发出一声惊叫。



    当年十八部族最美丽的圣女,变成这样凄惨的模样,他们当然是猜不到的。



    老板娘又让侍从取来一些点心摆在桌上,“听说昨夜各位都没有睡好,恐怕还没吃早饭。这是给你们带了些点心,各位不妨随便吃一点。”



    卡巴尔和纳比诺警惕地看着老板娘。丹尼斯却率先伸手抓了个点心在手,“红馆要想你们死,需要下毒吗?”



    纳比诺忽然想起莉迪亚挑飞他的武器后并没有顺势戳死他,只是用枪杆把他打晕,知道是放他一马的意思,于是也抓起了个点心自顾自地啃了起来。



    人手一杯奶茶后,场面上的气氛立刻缓和了不少。卡巴尔看向老板娘,试图打开点话题:“我们都曾是十八部族,如今却站在了对立面上,这是何其不幸。”



    丹尼斯不屑地撇撇嘴,十八部族排挤圣女莎曼莉,最后与红馆决裂的时候,他还不是头领。但他十分清楚在座的各位没有人曾经站在莎曼莉这边。现在来谈“不幸”,显然有几分讽刺的意味。



    诺斯也打了个哈哈,“没错,我们本就是生活在荒漠中的寻求安生的部族而已……”



    他显然是想恳求老板娘释放他们,好继续回荒漠上当他的头领去。只是没想到在他们印象中那个一直低眉顺眼的圣女,如今已经变得有了些棱角。



    老板娘的目光一沉,正色问道,“诺斯头领,你既然是个寻求安生的部族,又怎么会拉起十八面旗帜,来侵略我们的城镇?”



    纳比诺沉声道:“我们只是为了部族而战。”



    “是吗。”老板娘啜了一口奶茶,忽然问道,“去年有多少牲口饿死了,有多少孩子夭折了,多少老人为了省下一口食物,了结了残生?”



    部族头领们的目光不自觉地飘移起来,躲避着老板娘的目光。



    老板娘又问道,“这场战争能给部族的人带来什么?究竟是他们会过得更好,还是各位会获得些什么东西?又或者,连各位头领也只是棋子,真正获利的另有其人?”



    这个问题就像一把重锤,猛然砸在了每个人的心上。



    沉默了半晌,姆斯塔默默抬起头来,开口道:“战争啊,邪恶的战争……”



    营帐的门帘掀起,莉迪亚带着几个士兵走了进来。



    莉迪亚没有落座,只是站着比了个手势,身后的士兵取来了各位头领的武器,放到他们面前。莉迪亚的眼神扫视着诸位,“战败的时候总难免会有些不服。所以我请示了不笑,给各位一个机会。”



    她本想如同古代小说里一样大大方方地把这伙人全放走,再依样画葫芦地把他们再重新擒拿几次。可当她在战场上见过真正的生离死别后,她已经不愿再拿手下士兵的性命冒险。



    但是不笑却给了她另一种显摆本领的机会。



    莉迪亚指了指他们的武器,“各位若是凭着武器能够胜我,那就恭送各位离开,各位看怎么样?”



    纳比诺眼中顿时燃起了跃跃欲试的火焰,但卡巴尔给了他个眼色,让他稍安勿躁。



    思虑再三,卡巴尔开口问道,“你的意思是和你一对一战斗,若是赢了就能立刻这里?”



    莉迪亚面露尴尬,“抱歉,不笑只给我一个钟头时间,你们要不一起上吧。”



    这话语乍一听似乎狂妄得很,但熟悉莉迪亚的人都知道,她说的只是个事实。只是卡巴尔和纳比诺听起来,觉得颇为刺耳。



    “我们一起上?”卡巴尔和纳比诺交换了下眼神,似乎觉得有胜算,“希望你不要后悔。说着,他拿起了一对战锤,就站起身来。”



    纳比诺拾起长棍,诺斯也跟风提起了长刀。接着三人的目光慢慢汇聚在丹尼斯的脸上。



    丹尼斯只是坐在那里,还津津有味地啃着点心。



    卡巴尔咳嗽了一声,“丹尼斯头领……”



    丹尼斯抬起眼皮,瞟了他一眼,“你们要打架就出去打,别吵着我吃东西。”



    纳比诺面色铁青地瞪着他,“你想逃避战斗吗?”



    若是姆斯塔这种老弱病残放弃战斗,他们三个倒也觉得无所谓,偏偏是丹尼斯这样勇武过人的重要战斗力,竟然在这一刻要放弃战斗?这让纳比诺心中无名火起。



    丹尼斯哼了一声,拿起了一张卷饼,“这是小爷我早上起来给你们做的,你们就这么随手一丢,不觉得可惜吗?”



    迎着三人震惊的目光,丹尼斯喝了口奶茶,挑衅似的又啃了一口卷饼,“这张饼子里打了五个鸡蛋,我在部族里一个月也吃不上五个鸡蛋。那些族人们可不像你们一样整天烤着大肉,享受着别人的供奉。”



    没想到素来让人觉得玩世不恭的丹尼斯,反倒是个关注族人生活的头领,这确实让老板娘感到几分意外。



    丹尼斯又提起了茶杯,“这壶奶茶是用‘清水薄荷’和‘麦诺草茶’煮出来的,对他们来说这只是普通的饮品,对我来说,上次喝到这样的奶茶,还是在十年前姆斯塔长老的营地里。”



    他幽幽地感叹起来,“那时候姆斯塔长老的土地上还有些绿洲,偶尔还能采摘到一些不错的野果……”



    姆斯塔长老被他的话惊到了,连忙拿起茶杯深深地牛饮了一杯,仔细体会那种清凉滋润的回味,一时间昏花的老眼似乎都清凉了一些。



    他好奇地问道,“莎曼莉,这是……从哪里劫掠来的?”



    “买的。”老板娘听到劫掠这个词语,下意识地感到反感,“薄荷与茶叶都是皇冠新城的农夫种的,奶牛是农户养的,锅是向要塞厨房借的——红馆不打算做劫掠这样的‘勾当’。”



    她把最后的“勾当”两个字说得特别重,这让姆斯塔等头领感到一阵面红耳赤。



    姆斯塔长老觉得有点尴尬,但又忍不住好奇地问道,“沙漠中也能种植作物?”



    丹尼斯在旁答道,“对,我看见了。成片的田地,就像巨大的绿洲一样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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