黄大爷和下棋的老伙计已经吃完有一会儿了,  两人用过的竹筒跟碗筷早就让伙计收走,桌上也是干干净净的,因而他们一离开,立刻就有等位的客人坐了过去。

    宋宴卿将此事记在了心里,  等到午时过后不那么忙了,  才招来在那一片招呼客人的王福,斟酌一番后道:“先前黄大爷走的时候,  他们桌上的那局棋似乎还没下完。”

    王福一听就明白了小掌柜的意思,  笑着回答:“黄大爷看后来的客人没地方坐,  主动跟同伴去别处下棋了。”

    “我知道了。”宋宴卿颔首。

    王福正好也要问这事,他看了眼树荫下依旧满座的客人,  问:“小掌柜,  若是有客人吃完了在树下乘凉不想走,  又有等位的客人没地方坐,  我们要不要提醒下那些不想走的客人?”

    先前没在食肆外面的树荫下摆桌子,食客一般都是吃完就离开了,  很少有人久留,今天将桌子摆在外面,又多了生津解渴的冰粉,  可以当零嘴一样吃的钵钵鸡,  不少食客跟黄大爷和他的老伙计一样,吃完了也不着急离开,跟同伴喝着茶下下棋,  或者聊聊天,  凉快的树荫下很是舒服。

    宋宴卿找王福来问也是顾虑这个,  客人都是花了钱在这里吃东西的,  催着离开肯定不合适,  可若都不走,后来的客人没地方坐。

    他沉吟片刻后道:“等会儿我问问你们大掌柜。”

    “问我什么?”章北庭恰好忙完,走来就听到宋宴卿这句话。

    王福识趣地笑着道:“掌柜的你们商量着,我先去忙了。”

    “去吧,”章北庭摆了摆手,接着弯下腰跟宋宴卿平视,问,“要不要去后院歇会儿?”

    外面确实热闹,可对宋宴卿这种有孕之人来说,待得时间长了难免觉得吵闹,面对章北庭递过来的手,宋宴卿没有多想,直接将自己的手放上去,借力起身。

    章北庭将人扶起来了也没放开,一直牵着宋宴卿走到后院坐下,才又道:“跟我商量什么?”

    宋宴卿将刚才跟王福问的事情说了一遍。

    “这个我也有注意到,”章北庭倒了杯水放在宋宴卿手边,不疾不徐地道,“等会儿我跟伙计们说下,客人们若是吃完了继续在那里休息乘凉,且随他们去,先观察几日再说。”

    “可……”

    宋宴卿还想说什么,被章北庭打断道:“好啦,这些都是小事情,你现在好好休息才是最重要的,其它的事情交给我就是。”

    对上章北庭温和又笃定的目光,宋宴卿缓缓点了下头。

    接下来的几日,附近的闲人似乎都发现有间食肆门口的树荫下是个乘凉的好地方,黄大爷跟他的老伙计们经过第一天给人家让位,还得出了经验,他们不再早早地过来,而是等到午时快过了,再慢慢吞吞地结伴而来,点上几个喜欢的菜,吃完饭了再叫上一壶茶,几碟点心小食,边吃边闲聊乘凉,或者下棋。

    这样做的人还不少,来得晚了还可能占不到树荫下的位子。

    章北庭并不完全理解食客们的青睐,不过他跟黄大爷关系不错,挑了个傍晚,亲自做了几样好吃的,将黄大爷留下来咨询。

    “为何下午会喜欢在你食肆这里乘凉?”黄大爷讶异地重复了一遍章北庭的问题。

    章北庭“嗯”了一声。

    黄大爷失笑,“其它人不知道,就我跟那几个老伙计的话,一天天只待在家里的话实在是闷,天气这么热,又没别处可以去,街那头倒是有个茶楼,但是他家的点心没你家的好吃,吃的种类也没你家的这么多。”

    说着他扫了眼桌子上摆着的钵钵鸡跟其它几样吃食,继续道:“我猜其它人估计也差不多,反正要找个地方乘凉休息,你这里既能很好地解决午饭,还有花样繁多的点心零嘴,舒适程度也不比别的茶楼差,自然就来你这里了。”

    章北庭明白了,原来是把他这里当茶楼了。

    不过想想也是,他们有冰粉凉皮凉面钵钵鸡卤菜,还有言朝做的各式点心,都是可以当休闲零食吃的,确实没几个茶楼能比得上他们。

    黄大爷说完自己的想法,也不吝提出意见,“我觉得有个小小的问题,若是能改进的话,会有更多的人来这里乘凉吃东西。”

    “您说。”章北庭恭敬地道。

    “地方稍微小了点,”黄大爷道,“你这里是食肆,并非茶楼,熟客怕影响你生意,抱着乘凉目的而来的,一般不好意思进去里面。”

    说着他看了眼树荫下的这些桌子,最后目光落到了旁边的永兴客栈,缓缓道,“要是再多间铺子就好了。”

    要是多一间铺子做茶楼,黄大爷想,他跟那些老伙计能在里面从上午一直待到傍晚,他敢肯定,跟他们一样想法的人也不少。

    黄大爷说出来后,愈发觉得此事可行,他继续劝说道:“你们食肆冬天卖火锅冒菜的时候也经常位置不够,若是多一间铺子,到时候旁边铺子也可以坐人,或者将火锅分到旁边铺子卖也行。”

    多一间铺子冬天卖火锅冒菜,夏天卖钵钵鸡凉皮凉面冰粉,现在的地方卖炒菜跟其它的,确实是可行的办法,以这条街附近住的人口跟客流量,章北庭也自信不会缺客人。

    只是……

    “黄大爷,我还在这里坐着呢?”旁边桌的邹文柏将凳子往后一拉,转个身,几乎就到了章北庭跟黄大爷这一桌。

    这也正是章北庭刚才想到的问题,黄大爷目光所在的永兴客栈他倒是想要,可就算他买得起,人家也不可能卖给他,邹文柏那东家一看就不是缺钱的主。

    黄大爷闻言更是老脸一红,连忙端起茶杯,以掩饰刚才说兴奋了的事实,他比章北庭更了解永兴客栈的东家,这铺子虽好,但确实不可能落到章北庭头上。

    半杯冷茶下肚,黄大爷的尴尬去了大半,重新出主意道:“这边不行你往那边……哎呀,也不一定要在隔壁,同一条街隔得不太远也是可以的。”

    章北庭点头道:“我会留心的,若是有人要转卖铺子,又合适的话,我就盘下来。”

    “行,”黄大爷嘿嘿笑了笑,起身道,“时间不早了,再不回去家里的老婆子又要说了。”

    章北庭笑着叫来伙计,将桌上那几样没动过的吃食打包好给到黄大爷。

    黄大爷提着食盒,脸上的笑容更甚,“以后有什么要了解的你尽管找我。”

    目送黄大爷离开,邹文柏端着茶杯跟吃食,直接转了个身,坐到章北庭这桌,问:“你知道刚才黄大爷为什么说找同一条街,隔得不太远的铺子也可以吗?”

    章北庭脑海里有什么一闪而过,他问:“为什么?”

    邹文柏含笑道:“因为你们食肆另一边的铺子,也是我们东家的。”

    食肆的左边是一间卖瓷器的铺子,在今天之前,章北庭从没想过会跟永兴客栈是同一个东家。

    他眉头不自觉微微蹙起,难怪黄大爷话说到一半又改了口。

    “你不会被吓到了吧?”邹文柏用手肘推了推章北庭,小声道,“东家曾经跟我说过,若是你想要那间铺子,可以卖给你。”

    “为什么?”章北庭不解。

    他们夫夫二人跟那位小公子并不熟,除了见过几回那位来客栈查账,就只有去年年末食肆尾牙抽奖那回,客栈的东家作为贵客参加,还中了个他精心做一桌菜的一等奖,如今距离抽奖都过去五个多月了,也没见来兑奖。

    “东家自有他的原因,”邹文柏道,“你能买到合适铺子不就好了吗?”

    章北庭垂眸,他不信世界上有免费的午餐,仅凭手里的一间客栈跟他们食肆互利互惠、关系不错,便要将另一间开的不错的铺子转卖给需要的他们,章北庭不信有这样的好事。

    他想到了什么,问:“旁边那间铺子一直是你们东家的,还是我在这里开食肆后,才成为你们东家的。”

    “呃……”邹文柏舔了舔嘴唇道,“你们在这里开食肆后。”

    他没想到章北庭这么敏锐。

    “那你……”章北庭得到确定的信息,不由想得更多,邹文柏先前在南城客栈做账房做得好好的,为何突然会调来永兴客栈,先前他以为是邹文柏得了东家赏识,换个更大更好的客栈给他管,现在看来可能不止是这样。

    邹文柏没有回答,不过他闪烁的目光让章北庭知道了答案。

    章北庭眉头蹙得更紧。

    邹文柏连忙道:“也不仅仅是将铺子卖给你们,我东家想要你的一个方子。”

    章北庭还在想邹文柏东家的目的,随口问:“什么方子?”

    邹文柏:“烤肉方子。”

    “烤肉?”章北庭疑惑,烤肉根本没在食肆里卖过,除了跟宋宴卿在家里烤来吃,他拢共也就请钱家人和……

    章北庭想到一个可能,又觉得难以置信,他问:“能请你东家过来,我跟他当面谈吗?”

   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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