午时初,  邹文柏就来了食肆,目光在墙上的菜单上扫了一眼道:“每样菜我都要两份。”

    章北庭迟疑了一下,他们中午的炒菜有四样,  再加上粉蒸肉,  就是五种了,邹文柏就是留着晚上吃,  也吃不了这么多。

    “多买一些,给伙计们也解解馋。”邹文柏道。

    因为顾忌他,伙计们这几天吃个东西都是偷偷摸摸的。

    章北庭道:“我现在就去准备。”

    邹文柏笑着说:“炒好了跟门口的伙计说一声,  让他们过来端就行。”

    食肆一到午时中,就满是食客,  他们还是在客栈吃方便些,  而且伙计都要干活,  吃饭也得轮班。

    章北庭准备好所有的菜,又切了一盘卤菜拼盘,才跟宋宴卿用两个大托盘,  把菜端去隔壁客栈。

    门口的伙计看到连忙来接,“您食肆忙,让我们过去端就行了。”

    章北庭把东西给到伙计,笑着道:“卤菜是送给你们邹先生的。”

    邹文柏送了他们大半篓子的螃蟹,礼尚往来,他也应该回赠一些东西。

    食肆还有客人在等着,说完他没敢耽搁,立刻就回去了。

    一直忙到未时中,炒菜菜早已卖完,  凉皮凉面也卖了不少,  食肆才清闲下来。

    孙大娘婆媳二人在后面巷子里刷刷洗洗,  宋宴卿擦完灶台,洗干净手道:“酱油跟醋都不多了,我去买一些。”

    “邹先生送了螃蟹,再买坛好些的黄酒回来吧。”章北庭道。

    早上食肆开门前,跟晚上食肆关门后,他们去哪里都是一起,但这会儿食肆开着,就必须有个人在这里守着,买东西只能一个人去。

    没客人来,章北庭就盛了碗冰粉在门口吃。

    下午似乎有点起风了,门外很凉快。

    “我也要一碗冰粉。”钱良才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,抱着个布包,在章北庭身边的桌子上放下两文钱。

    章北庭收起铜板,起身进屋给盛了碗冰粉,还多加了些小汤圆,“今天怎么没带冬冬一起?”

    “他娘今天让他在家练字,”钱良才避开章北庭的眼神,往铺子里面瞧了瞧,反问道,“你夫郎呢?怎么没跟你一起乘凉。”

    章北庭:“他去买东西了。”

    两个人坐在门口,吃着冰粉,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着。

    “马上快要中秋了。”钱良才道。

    章北庭“嗯”了一声。

    钱良才:“邹文柏给你送了螃蟹。”

    章北庭转头看了他一眼,没有说话。

    “我也有东西想送你。”钱良才抬头看着大槐树青绿茂密的树叶,没好意思看章北庭。

    章北庭坐直了,蹙眉道:“你有话好好说。”

    这模样挺吓人的。

    “其实这东西不该是我送你的,但你父母不在了,家里又没其他长辈,我打心底里把你当成小兄弟,想了好些日子,决定还是把东西给你,”或许是因为尴尬,他话说得有些乱,“你晚上回家了再看,若是觉得被冒犯了,就当这东西我没送过,今天这番话也没跟你说过。”

    说完他一口喝干净碗里剩下的冰粉,把手里的布包往桌上一放,起身道:“我得回布庄了。”

    走了几步,他不放心,又回头叮嘱道:“一定要回家了再看。”

    章北庭先时还有些疑惑,钱良才到底送了什么东西,为难成这样。

    他摸了摸布包,里面装着的东西薄薄一叠,有点像是书本的形状。

    章北庭起初不解,钱良才为何会想着送他书,后来琢磨着那些没头没尾的话,猛地反应了过来,面上露出钱良才同款的尴尬表情,飞快扫了眼四周。

    孙大娘婆媳还在后巷忙碌,来往的行人专注着自己的事,没人往这边看。

    他装作若无其事地起身,走进食肆,把钱良才送的布包塞到了柜台的最里面。

    吃过冰粉的碗,却被他落在了外面忘记收。

    为了缓解不自在,他把邹文柏送来螃蟹捡了些出来,洗刷干净放锅里蒸上。

    下午不那么忙,把蟹肉剔出来,熬成蟹黄油,能比新鲜的螃蟹放得更久。

    “要下雨了。”孙大娘婆媳二人端着一大盆碗碟从后门进来,“外面的桌子收起来了吗?”

    章北庭闻言迅速走到门口,不知道什么时候风更大了,乌云黑沉沉地压下来,街上行人匆匆,几丈远的地方都看不太真切。

    宋宴卿还没回来。

    “锅里蒸着的螃蟹再添把火就够了,大娘帮忙出来看会儿铺子,我去接宴卿。”章北庭三两句交代完,拿起柜台后头的斗笠跟油纸伞,冲进了风里。

    风太大,油纸伞根本撑不开,斗笠也得用手扶着才行。

    没走多远,豆大的雨滴便砸了下来,一圈圈水珠迅速打湿地面。

    章北庭边跑边张望,街边的铺子大部分已经关上门,没来得及赶回家的行人跟他一样迅速奔跑着。

    雨越下越大,他又走了一会儿,看到了冒雨往回跑的宋宴卿。

    章北庭拉住宋宴卿的手,直接把人拖进了街边铺子的屋檐下,“怎么不等我来接你。”

    宋宴卿在看到章北庭后,已经想了好几个回答,比如说去了较远的铺子买黄酒,才耽搁了时间,又比如街边屋檐窄,即便躲在里面也会淋湿,不如直接跑回去。

    唯独没想到,章北庭只是说了一句,为什么不等我来接你。

    他身后是墙,身前是男人的胸膛,风夹着雨,躲过男人努力撑起的油纸伞,迅速淋湿男人宽阔的肩膀,却落不到他身上。

    宋宴卿眼眶迅速就红了。

    一道闪电划过,紧接着便是一声炸雷响起,宋宴卿被惊得抖了抖。

    “没事的,不用害怕。”章北庭垂眸,揽住怀里人的脑袋。

    宋宴卿顺势靠在他胸口,闷闷地“嗯”了声。

    两人依偎着躲在屋檐下,再大的风雨,似乎也没那么可怕。

    夏季的雨来得快去得也快,不过一刻钟左右,狂风暴雨就只剩下淅淅沥沥的几滴。

    章北庭提起旁边的背篓,“先回家换身衣裳。”

    宋宴卿没有异议。

    两人回家烧水洗了澡跟头发,才带着宋宴卿买的东西去食肆。

    黄酒跟酱醋都是用坛子装着的,淋一场雨也没什么。

    下过雨,食肆的生意不如往日,章北庭就领着几人把蒸好的螃蟹拆了,熬成蟹黄油。

    剩下的螃蟹,他捡了几只给孙大娘婆媳二人,另外的拿回家,又分了一些给何家。

    天气热,螃蟹养不了太久,又是寒凉之物,一次不宜多吃,章北庭就只留了八只。

    晚上两人蒸了四只,另外四只放缸里用浅水养着,养个两三日应该是不成问题。

    下午熬蟹黄油还剩下不少黄酒,章北庭热了一小壶,跟宋宴卿在院子里喝酒吃螃蟹。

    雨后的天空格外干净,临近中秋,月亮也越来越圆,清辉皎洁,院子里的一草一木都能看清楚。

    章北庭道:“过几日葡萄应该能吃了。”

    “中秋那天摘些下来尝尝吧。”宋宴卿道。

    葡萄结得不多,果子也不怎么大颗,但临近成熟,一串串紫红色挂在架子上,还挺诱人的。

    两人闲聊了一会儿,便有了困意。

    章北庭回屋,如往常一般躺下,头落在枕头上的时候,听到一阵窸窣声响。

    他想起来,晚上把钱良才送的东西带回来后,随手塞在枕头底下了。

    手伸到枕头底下,把东西抽出来,扔到一边。

    在床上来回翻了几个身后,章北庭还是没忍住,爬起来点了灯,打开布包。

    他上大学那会儿,关系好的舍友之间聊这些话题,甚至是分享资源,都不稀奇。

    虽然跟钱良才的关系没熟到能坦然分享这种东西的程度,大靖也远不如他穿越前开放。

    但是钱良才细心,来过家里一回,估计就知道他跟宋宴卿不睡一屋,以为他以前一心读书,不懂这些,纠结了许多天后,觉得作为年纪稍长的朋友,还是得引导一下,便送了他手上这本名为风月图的画本。

    章北庭捧着画本没有立即打开。

    他不是没想过那些事,只是他这方面确实没什么经验。

    如果他跟宋宴卿都是现代人,谈恋爱一段时间后,一起出去旅游什么的,许多事情心照不宣就发生了。

    又或者他跟宋宴卿从开始就住一屋,也能顺其自然地……

    可惜两样都不是,现在这种情况下,若是没什么契机,他有些不知道要怎么开口说。

    还有更重要的一点,因为他是穿越来的,当初拜堂的不是真正的他,宋宴卿是替嫁,拜堂也不是出自内心意愿。

    所以他觉得,还是得重新准备一番,更郑重些才行。

    他心里想着事情,随手翻开了手里的册子。

    本以为作为见多识广的现代人,看古代的这种图应该心无波澜,结果不知道是当下心情使然,还是画本太过栩栩如生,章北庭只看了一眼,便被冲击得面红耳赤。

    偏偏这时,房门“咚咚咚”被敲响。

    章北庭迅速起身,把画本塞回枕头下,又喝了一大杯凉水,才去开门。

    宋宴卿站在门外,手里拎着一根燃着的草绳,“你忘记把驱蚊绳带进屋了。”

    “哦。”章北庭僵硬地接过,目光从宋宴卿手上,移到了他身上。

    大概是洗了澡出来,看到驱蚊绳还在堂屋里,便来提醒。

    宋宴卿这会儿只穿着白色中衣,细细的中衣带子系在腰间,勾勒出窄窄的腰肢,长发披在身后,氤氲着未散的水汽。

    “你……没什么事吧?”宋宴卿总觉得他今晚的眼神有些怪怪的。

    “没事。”章北庭忙不迭摇头。

    宋宴卿疑惑地往屋里看了眼,也没发觉什么异常,便回自己睡的屋了。

    章北庭躺在床上,思考着接下来该做的准备。

    想着想着,不得不又去洗了个澡,冷水的。

   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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